文:陳潔晧、遠方有哀原生徐思寧
只要你不困擾,家庭就沒有人困擾
我的給留感受原生家庭給我留下一個深刻的奇異感受:「只要你不困擾,就沒有人困擾。下個」小時候我搞不清楚:是困擾不是只有我會餓,還是人困擾病毒蠕虫源码別人都不會餓?為什麼別人都能睡覺,我都睡不著?我得到的遠方有哀原生答案是,只要你不餓,家庭就沒有人餓,給留感受只要你睡覺,下個每個人都能睡覺。困擾但我還是人困擾餓,我只是遠方有哀原生盡量告訴自己我不餓,不要帶給父母麻煩,家庭要躺在床上,給留感受不要下床,不要帶給父母麻煩。但我還是又餓又累。
他們說睡覺是種休息,但我卻常常在噩夢中被折磨,起來有種恍如隔世般的疲累。啊,我又回到人間了,原來不是地獄啊。身體還留有疲憊感,不過我知道眼睛只要再閉起來,馬上又會再回到地獄。
那時候我喜歡待在浴室裡,感覺很安靜又安全,但待太久會被叫出來。半夜睡不著的時候,我會假裝要上廁所,那是我可以離開床,但是不會被罵的時候。有時候我會在馬桶上坐著睡著。有時候早上的時候,他們會發現我在浴室門口,而我沒有半點記憶。
常常想說,這麼折磨又孤單的bigmk源码感覺,如果思寧可以懂就好,但轉念一想,我完全不想她遇到這種折磨。所以簡單就好,說給她聽。雖然要解釋清楚很複雜,但我知道她願意聽,也願意理解,我就感覺到安慰。
很多時候我不想再把噩夢說一次,雖然說一次有助於排除那個恐怖的感覺,但再說一次感覺就像又再經歷一次。當那個噩夢包含殘酷的過去的時候,就更不想講。實在很難向別人解釋,我每天晚上夢裡的情境。
更差的感覺是,當我試著解釋完以後,聽的人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說:「不過就是夢,有需要那麼難過嗎?」有太多次我試著要說明自己很差的感受,卻發現說出來後得到更多鄙視和羞辱。後來我學會不再說明。說愈多,感覺愈差。尤其是別人完全沒有的困擾,例如噩夢,說出來愈容易被嘲笑、羞辱。
回憶起來,處理噩夢真的是一道難關。像是腦袋裡只有自己知道的一道鑰匙,要抓住它之前,它就消失了。
學習創傷知識之後,我和思寧才理解到某些特殊的狀態會影響睡眠。人處於創傷狀態時,腦內會釋放壓力荷爾蒙,而壓力荷爾蒙會讓人無法入睡或從睡眠中驚醒。畢竟壓力系統是OutputStream源码為了保命而存在的系統,而多數長期受虐的兒童都處在這種狀態下成長。
基本上開始要準備聯考之後,我就沒再和家人吃過飯。我時常放學就直接睡覺,到半夜一兩點起床,開始讀書。家裡冰箱永遠會有吃剩的食物和便當,不然也有泡麵跟麵包。反正所有的困擾都是屬於我的困擾,也只有我能面對,所以我不如自己面對。當我有說不出口的話時,我就會逆轉自己的時間,讓自己一個人獨處。
那是一段非常艱苦的時期,既要準備每天的考試,要每天被老師和同學評價,還要每天做噩夢。雖然沒有人在意,但我還是一個人撐過來了。畢竟這跟小時候沒有太大差別,而每個人還會告訴你,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就要靠聯考。
第一次的聯考很順利,我也抱持著希望,相信付出生命的能量準備考試,生命會變得不一樣。學校是安全堡壘,雖然跟一開始認識的天堂不太一樣。這個場域逐漸轉變成用成績來評斷一個人存在的價值。雖然我國中在學校的時間常在昏睡,但成績這件事對我並沒有太大的難度,我持續保持在前三名的程度,考上這個地區的第一志願。
我覺得高中應該可以複製這份努力,如果再努力三年就可以掌握人生,那麼是不是一直以來的痛苦會有個答案及解脫?這一連串的付出我覺得最辛苦的,不是vspm源码半夜自己一個人讀書,也不是無法安睡與休息,而是努力的過程裡毫無安慰,也無目標。當時的我找到一個折衷方法,那就是把學校當成一個主要生活的場域,所謂的「家」就像個孤島飯店,回家吃飯睡覺,打打電動,醒來就會再回到學校繼續生活。
要做到這種程度,要有些特殊的環境條件,那就是學校不能太難過,而我需要有喜歡的老師,把他或她當作我的目標,把老師的話放進心裡當作自己努力的理由。除了國小的老師,老師通常不願意和學生建立過於親密的情感。所以漸漸地,這份情感變成放在我心中沒有說出口的依靠。這是一份真實的期待,期待老師是個好人,而他說過的話都是真心的。因為這份情感的投射,所以我願意相信,我在這段時間所做出的努力會得到一個結果,無論它是什麼。
當時我還不知道,我要為將信任放在另一個人身上而付出極大的代價。
在高中的時候,我把情感投射在一位博學的英文老師身上,我相信他的價值與學養,我想把生命的力量放在他告訴我們的方向上。某天,他上課進來第一句話,就告訴我們:「你們讀書是沒有用的,因為你們考不上公立大學。」整件事情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沒想過我崇拜的老師會對我們這樣說話。究其原因,inter源码大概是某個同學去問了他未來升學出路之類的事。無論如何,這句話深深傷害了我。噩夢開始再度活躍起來,我又開始進入無法入睡的狀態。
所有的戰鬥都是隱密的,只有我知道這場戰爭有多慘烈。「只要你不困擾,就沒有人困擾。」無論是食不下嚥,或是夜不成眠,都是我個人的問題,聯考不會在意你有多少痛苦的過去,它只會看見你的分數。雖然最後我還是考上公立大學,但我不覺得有得到任何勝利的感覺,我只覺得自己殘破不堪,但這些破洞沒有人會去填補。
去到大學的我,只有更多憤怒及不安。為什麼每個人都能安然入睡,次日平安醒來?為什麼每個人都能心無旁騖,為課業、工作而努力?為什麼都能露出笑容,毫無煩惱?青年的我整個人幾乎是由無眠與夢魘構成的,而世界是由謊言組成的。我學了很多打坐、平靜身心的方法,以及閱讀、聽取許多宗教類的勸導。客觀評價這些方法,對我就是種雞肋般的存在。總覺得自己說不完的煩惱和痛苦,卻被簡化成幾句話、幾個呼吸就可以消除,有點火大。這種互動好像回到跟自己家人相處的感覺,這些問題就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應該好好配合大群體,消除自己的感覺,不要再談。「只要你不困擾,就沒有人困擾。」
無眠這件事情,感覺就像個詛咒。若有能人能解開,千里迢迢我也會想請教。但我心中隱約知道,這不只是單純無法入睡的問題,問題是出在我的過去,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讓我每天夜裡處在孤軍奮戰的狀態下。我試著努力去回想,但每次在記憶的邊緣,好像又再次遇見自己過去劃下的圍欄,給自己一個紅色的警告:「不要再過去!」從這邊界再望過去,就只是一片模糊和空白。但這疆界是什麼時候劃下,又為什麼要劃下,我一點也記不起來。
和思寧同居的時間愈久,這個困擾愈清楚浮現。我開始跟她分享我的夢境。一開始她聽不太懂我為什麼要說這些,我也覺得不知要從何開始解釋。我憑藉一個過去沒有的信心:我想知道她的感受,我相信她也會想了解我的感受。這是場心靈的大冒險。
《西藏夢瑜伽》裡面教導人們,在現實中尋找夢的性質。我覺得學習將現實視為夢,或在夢境內尋找現實是一個十分有趣的練習。
夢境多數人看輕它,是因為我們以為它與現實無關,或無助於現實。但夢境就是我們內在的精神狀態,無視自己精神的狀態,只是貶低了自己的精神在現實中的重要性。我們應該學習如何討論夢境,但你也會發現夢境十分隱私,和你最親密的人與生活環環相扣,所以最好的討論對象,是你最親密的人。學習如何用言語表達及尊重他人的夢境,是親密關係中精神交流更為緊密的重要途徑。如果你有過與親愛的人談論夢境後,感覺到關係更為親密的經驗,自然也會同意夢境是會影響現實的。
夢境變動的程度與方式非常大且快速,但都是建基於過去的經驗及每天發生的生活而產生的。你會發現一個成長中的兒童生氣勃勃,對所有事物充滿著興趣,並不只是因為他的大腦尚在成長,而是因為他探索現實,就像他探索夢境一樣快樂。現實對一個愈年幼的小孩,它就愈處在一個新鮮且浮動的狀態裡。一切尚未固定,一切也尚等待著所有可能性的接觸。不像年長的我們,年幼的孩子能在有限的現實中,發覺無限的可能性。原因並非我們在不同現實裡,而是他的精神狀態就如同在夢境中活躍、充滿變化。因為這些可能性,一個人能在面對生活時朝氣蓬勃,且充滿期待。
年紀大的我們,最常遭遇到的,是一成不變的現實,以及失去熱情的生活。但如果我們有更多認識,可以發現現實充滿如同夢境般的元素。也許在這個年代裡,更容易說明這些特質。過往我們經歷和平而穩定的生活,無論過得如何,身邊的人事物常處在幾年或幾十年不會改變的狀態裡。但在疫情及戰爭發生之後,我們會很容易觀察到,過往我們認為一定不會改變的事,事實上可以如同夢境般瞬間幻滅。認真思索這些人事物可能會消失、死亡的特質,會改變我們對生命一成不變的看法,甚至改變我們生活的模式。
中年的我和思寧,在分享和探索這些知識時,常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我時常會想,如果當時我能認識這些想法,我會不會能有更好的方式來應對噩夢。但轉念一想,還是有限。主要還是每個人的現實差異。如果一個孩子探索現實要像探索夢境般愉悅,至少他的現實得是穩定且安全的,否則就會像我一樣,掉入硬生生的求生現實,沒有可能性,也沒有期待。不是說我不能幻想夢境中的超人來救我遠離逃脫這殘酷的現實,而是這樣幻想只讓我感覺到更多現實的殘酷與痛苦。
所以我曾經試過用信心去面對、改變我的噩夢,確實可以發揮功效,但我即使懷抱再大的信心,也改變不了殘酷的現實。相對地,現實只是輕易擊垮我的信心,並帶給我更多、更深的噩夢。所以一個經歷殘酷現實的小孩,是難以相信夢境與未來的,只有殘酷的現實是真的,而且每天、隨時都會發生。現實抹煞夢境的存在及未來的可能性,讓一個孩子變得蒼白、失去活力。
我和思寧做的,是找回生命的希望與活力,從拾起過往被抹煞的夢開始,一天一天地分享我們的夢境。我在夢裡遇見了她,我們一起去找早餐吃。醒來的時候,我們認真思索,夢裡的早餐該如何重現在現實的早餐當中。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夢境,將我和思寧帶入更親密也更深入對方精神的關係之中。也是思寧教導了我,說出自己的感受是不要緊的,在這安全的關係之中,我們可以自由決定怎麼處理、面對這些感受。一個人,怎麼拾起希望?又怎麼樣觸碰過去被抹煞的感受?如果不是和思寧一起努力,我一個人做不到這些事。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遠方有哀傷,此地有我:從性侵受害者到倖存者,一段陪伴者同行的創傷療癒之路》,寶瓶文化出版
作者:陳潔晧、徐思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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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的碎片如此鋒利,
我們如何縫合傷口,又如何療癒?
——第一本由倖存者與陪伴者合著的創傷陪伴之書,最溫暖的力量——
他用《不再沉默》告訴每個受傷的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現在,他用這本書竭力宣告──
任何一個受傷的人,都有機會重新開始。
「三歲那年,奶媽一家四口性侵了我。
整整三年,如同禁臠。」
曾經他想吶喊,卻沒有聲音。
潘朵拉的盒子一打開,埋藏多年不願面對的痛苦回憶如惡火襲來,
他癱軟在地,退回到三歲的自己,
脆弱、敏感、被恐懼與不安籠罩罩……
2016年以《不再沉默》一書揭露童年創傷的陳潔晧,多年來在妻子徐思寧的陪伴下,艱難但堅定地,一步步走在復原重建的路上。在妻子無盡的愛與耐心傾聽、理解中,一顆被冰封的心逐漸拾回跳動的勇氣。
本書由陳潔晧與妻子徐思寧共同撰寫,詳述兩人長期的相互陪伴與療傷之路。這是台灣第一本由創傷倖存者與陪伴者共同撰寫、從「陪伴」角度出發的理解與療癒之書,為陪伴者指引方向,也為創傷者帶來希望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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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朱家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