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美麗
下冊 第八章:絕對精神之自我知解過程——美學、蔡美宗教哲學、麗現哲學史
二、代西宗教
人類潛存於心靈深處的洋哲與啟宗教情操既無法妥善以具體藝術形式表述出來,人類亦覺得抽象、學史象學不具形體的黑格何描凯英996源码絕對精神,彷彿應該以思維、爾精論述形式加以接近,神現述自術性示宗較為妥當。然宗在這種狀態之下,教藝教人類對絕對精神的宗教了解,就由藝術性了解,蔡美提升到宗教性了解。麗現
換言之,代西宗教活動中,洋哲與啟人類開始思考絕對精神,而不是用具體的建築、雕刻、圖畫來表述絕對精神。然而,雖則稱作思維,宗教式思維實質上又未曾達到哲學式思維水準,意即未能用抽象概念來思考絕對精神。《精神現象學》中,黑格爾稱宗教作一種「圖象性思考」(Vorstellung),黑格爾說:
發展到宗教的階段,當精神以圖象方式對自己闡述自己的時候,精神已經達至意識自己的狀態。包含於宗教之中的實體,基本上仍是圖象化思維援用的裝扮、型狀。然而,圖化思維中,實體卻又未能達致完美狀態,意即,未能真正地將自己表現作一種自由、獨立的存在。相反地,正因未能達至完美,故而宗教性思維仍是一種獨特的思維方式,在這種思維方式中,意識未能成功地照應有的形式將自己表達出來——將自己當作一具備自我意識的精神的特質表達出來。
簡言之,黑格爾稱宗教作「圖象思維」,理由是人類文化發展至宗教階段,已經意識到僅只能運用思維方式來表達絕對精神。然而,思維在這個階段又未能完全脫離感性狀態,未能提升到抽象思維的層次,故而,只能運用圖象進行思考,也可以說將絕對精神想像作有形象之精神性存在。
宗教誠然是絕對精神假藉有限的主觀精神——人類——進行自己認知、了解。宗教式認知、了解與其他方式的認知、了解全然不同的是,其他形式的認知——例如科學性認知——認知者不會隱隱覺得自己與所知事物是同體,自己是由所知者分生而來。認知者對所知事物,亦不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合而為一的要求。
宗教性認知,基本上,乃是人對神的認知。在這種認知中,蘊帶著人類隱隱察覺及與神是同體分生的意識,乃至回歸與神合一的要求。同體的意識、合一的要求,導致人對神發生無我、無私的奉獻情操。簡言之,宗教固然是人類對絕對精神的圖象化認知,宗教卻又不僅只是單純認知。而是,認知中摻雜了對所知的神虔誠、奉獻的特質。
黑格爾稱謂藝術意識到自己無法表達絕對精神的時候,人類會進一步發展出宗教式對絕對精神的了解。乍看,黑格爾彷彿宣稱時序而言,宗教是繼藝術而發生的文化現象。然而,探索宗教思維發展的時候,猶如探索藝術風格發展一樣,秀山黄十八源码黑格爾回溯到遠古波斯、印度時期。
故而,黑格爾實質上了解藝術、宗教是同時發生,及歷史中並肩發展的兩種文化現象。所謂宗教是繼藝術之後而發生的文化現象,僅只能了解作本體論地說,宗教比藝術更為接近絕對精神。亦可說是本體論中層次高低問題,而非歷史時序中的先後問題。《精神現象學》中,黑格爾相當詳盡地追述西方宗教從波斯、印度的自然崇拜,透過希臘的擬人化宗教,發展到西方的基督教的整個發展過程。下面,分段簡約介紹一下。
(一)自然宗教
《精神現象學》中,黑格爾總稱發生於遠古的波斯、印度、阿拉伯及埃及的林林總總宗教作自然宗教(Natural Religion),稱謂上述宗教作「直接、當下顯現」(Immediate)的宗教,指稱自然宗教中,「絕對精神將自己了解作自己直接認知的自然對象」,絕對精神以客觀形式對自己表現出來,它存在,並且是一種「『為己性』存在」(For Itself)。
黑格爾又說,在宗教精神之中,以自然形狀對自己呈展出來的精神,「既非某種抽除了思想的自然,亦非某類不具存在性的思想。基本上,精神乃是某種在思維之中保存的存在,亦是某種對自己直接顯示出來的思想」。綜合上述論說,大約可以將黑格爾的自然宗教簡約歸納作以下數點。
首先,自然宗教在黑格爾眼中,乃是發生於中亞、北非一帶的多神論、泛神論宗教。自然宗教中,人類認為神,或者是創生宇宙萬物的靈魂,或者是某類超自然的力量,會以某種自然現象,自然世界中的某類植物、動物乃至人物的型態出現。既然絕對精神是以自然事物的型態出現,故而,人類亦視絕對精神作某類可以直接呈現於眼前的事、物。另外,人類視精神作自然物,固然產生物中有精神、靈魂的概念。
實際上,也可以說,人類亦將精神了解作具備物質實體的存在。《精神現象學》中,黑格爾指稱,自然宗教中,絕對精神以意識狀態出現的基本理由乃是,自然宗教中,人類視絕對精神作呈現於自然物體中的知覺、意識。《精神現象學》中,黑格爾又按照其所申論人類意識架構之不同類型,即人類認知活動可以判分作感覺、知覺、悟性,來判別自然宗教中的不同型態的信仰。
黑格爾指出,遠古波斯拜火教(Zoroastrianism)中,信徒視上帝作光、火、善,視黑暗作邪惡、與上帝抗衡的邪惡之神,同時將宇宙萬象之變幻視作善、惡兩種神祇的推客联盟源码戰爭,恰正展示出人類在感官認知能力發達時期所創造出來的宗教。黑格爾指稱,火、光明基本上是人類的感官經驗,而光明、黑暗又是宇宙萬象中最基本、普遍的現象,萬物必須靠光而顯,在黑暗中消失。拜火、光,即視上帝作某類感官經驗。
若果「光明」、「黑暗」僅只是無形、無狀之感官經驗,則印度多神教的植物、動物,乃至活佛崇拜,所崇拜者既然是具體的動植物乃至具體的人,意即可以具體顯現於知覺經驗之中的個別事物,黑格爾因此宣稱古印度的動植物崇拜宗教為產生於人類知覺性認知能力十分發達的時期的宗教。花、草、樹木,在人類知覺中產生恬靜、溫柔的效果,形成寧靜溫柔,對大自然生化之力頌讚的宗教。
動物,尤其慣於廝殺的猛獸惡禽,如虎、獅、鷹等等,卻具備了殘酷相互對立、凶殺的特質。相應於崇拜的動物個別特質,人類世界亦產生標舉各種神話的動物作圖騰的部落、種族,相互殺戮,爭奪資源。故而,動物崇拜的宗教,容易衍生對立、破壞性、毀滅性、趨向死亡的文化。
爭奪、戰爭的文化,發展至極端,形成反彈,《精神現象學》中,黑格爾指稱,動物崇拜的宗教,發展到登峰造極的情狀之下,會自我顛覆而成一種崇拜無機的死物的宗教,例如聖石(The Black Stone in the Kaaba at Mecca)、建物。意即從極端活躍的生命力,顛覆作全然靜止、死寂的存在。
黑格爾宣稱,拜物宗教最早出現的是埃及崇拜記功碑的宗教。崇拜物件既然是幾何學中的直線型架構,意即抽象事物,物崇拜的宗教,基本上就是發生在人類悟性能力十分發達的時代。悟性,基本上是抽象、概念化的思考能力。埃及人崇拜「記功碑」、「金字塔」,因為上二者象徵太陽射線、投射的光幅,既是自然之抽象化表出。
另方面,「記功碑」、「金字塔」又是人工製品,故而,物崇拜中,實際上蘊藏人類對自身創造力崇拜,也可以說,視人類之創作力作絕對精神之落實、具體化呈現。崇拜創造力,湖南到陕西源码衍生了希臘時代的「藝術型宗教」。
(二)藝術性的宗教
黑格爾指稱的藝術性宗教(Religion in the Form of Art),是發生在希臘羅馬時代的擬人化的神的崇拜的宗教。希臘人將絕對精神、上帝或宇宙靈魂了解作擁有和人類相似的精神、相同的肉體的神祇。神與人的基本不同之處,端在於神在能力、精神與形體都比人類完美、理想。希臘塑造上述的神祇的人,並非祭師,而是詩人——如荷馬;和雕刻家——如菲狄亞斯(Phidias)。
黑格爾稱謂上述時代,乃是絕對精神自蘊存在自然萬物之中的意識,發展至個別性、人類的自我意識的狀態。黑格爾之所以如此說,是基於下列兩大理由:崇拜擬人化的神,實質上,人等於崇拜自己,崇拜以自己的形象呈現出來的精神,也即是視絕對精神作自我的意識、精神。擬人化的宗教中,神既然是人類想像、創造的,崇拜上述的神,等於崇拜人類的創造、想像能力。
人類的自我意識,黑格爾認為,基本上,是產生於希臘城邦式的「倫理實體」(Ethical Substance),或倫理生活開始解體、衰微的時候。這個時候,人類不再視社會的風俗、習慣、規範作自己的風俗、習慣、規範,毫不反省地加以接受。人類不再視自己作整體性的城邦的有機部分,而是將自己從城邦這個倫理實體解放出來,視自己作自由、個別性自我,對自己充滿信心。對自己的思想的信任,遠遠超過對社會習俗溫順的信賴。
希臘人擬人化的宗教,亦是發生在城邦式倫理生活開始式微的時期。
下面,簡約討論一下藝術性宗教各個階段的發展:
1. 作為抽象藝術作品的宗教
抽象性藝術作品的宗教,黑格爾指稱的是,希臘擬人化宗教開始的時候,人類視自己塑製的偶像為神,對之進行各種膜拜,由上述偶像崇拜而衍生的神諭、降靈、犧牲、慶典等等,也被黑格爾視作這個階段的宗教活動。
值得注意的是,希臘擬人化宗教信仰中,城邦各自擁有自己膜拜的神祇,例如,雅典供奉雅典娜、迪羅斯(Delos)與迪拉菲(Delphi)則供奉阿波羅。神祇代表的,基本上是城邦的精神。黑格爾稱謂神的雕像作抽象藝術,原因有二:其一是,希臘諸神本來就是人的理想化、典型化。故而,作為神之雕像,極力表現出來的,乃是一個排除個別肉體之個別性,保留人體之通性、普遍性,所謂典型化的人體。
換言之,神像雕塑過程中,源码包在哪下载藝術家對人體進行過抽除個別性活動。其二是,雕像是藝術家的作品,藝術家基本上將自己的生命賦予作品。然而,藝術家在賦予作品生命的時候,往往排除自己特有的人格特質,達成賦予雕像普遍生命、典型化生命的目標。故而,就雕像內蘊的生命力而言,也是經過抽象化的生命力。
直接呈現於人類眼前的雕像,畢竟是沉默無聲的物質性石像,不能真正表現出精神性的神祇。為著補充、糾正石像的純然物質性特徵,希臘的偶像崇拜宗教中,衍生了幾種特徵。
(1)替神祇創作了讚美詩、神諭,令致神祇在彷彿間似乎具備了語言能力。而種種語言,亦彷彿表達、表述了神祇的內在心靈。
(2)祭禮(Cult)中的降神活動。黑格爾指稱,神諭、聖詩在某種程度上,似乎表達出神祇的意念。然而,卻又絕不是諸神真正與人類碰面、溝通。神諭之外,希臘人另外舉行降神活動,令致神祇可以進入祭司體內,達成與信眾溝通的目標。黑格爾指出,舉行降神活動的時候,祭司舉行齋戒淋浴,即是滌除肉體性、個別性的象徵動作,向普遍精神接近。作為絕對精神之個別化的希臘神祇,自個別化的絕對精神的人類看來,希臘神祇又是個別精神之普遍化。故而,降神,亦具備普遍化神祇進入個別肉體的特性。總結而言,降神,顯現普遍精神與具體、個別性肉體結合的特性。
(3)祭禮中的犧牲活動。伴隨神像崇拜活動,往往有些犧牲動物、獻貢花果的行徑。值得注意的是,祭禮中用的動植物,往往又是各種神祇的象徵,例如,葡萄、羊,是酒神的象徵。換言之,葡萄、羊,也可視作酒神的肉體化。祭禮中殺羊、吃葡萄,豈非等同殺、滅神祇的肉體化象徵?黑格爾指出,犧牲、獻祭的怪異行動之中,人類表現出來的,基本上是顛覆神祇的肉體性,令之向上提升至精神性狀態的動作。
(4)建廟。偶像崇拜行為中,建廟是十分重要的工作。然而,廟宇表面上是神祇的殿堂,實際上,人類在建廟工作中,努力裝飾、點綴廟宇,不外為人類構築一座華麗的聚會場所。建廟行為中,人類開始意識到祭神、慶典的真實目的,還是凝聚族群、國家的全體意識。
2. 活生生的藝術品
偶像崇拜衍生林林總總對偶像祭祀的儀式、節慶。緩漸,希臘偶像崇拜的宗教的重心,就由神像身上轉向節慶之上。若果在希臘城邦政治的倫理生活中,絕對精神展現作同一社群的人類擁具的普遍精神,偶像恰正表現出這種國家、社群精神。緩漸,人類發現,與其說絕對精神以雕像樣態出現,不如說絕對精神是以與祭的人群在慶典中表現的狂歡、萬眾同心的情操等等的狀態出現。
節慶祭典中,人類了解祭獻中犧牲的牛、羊、採摘的果品,並非全然當作對神祇獻祭之用,絕大部分還是為著與祭人群可以享用盛宴。享用自然豐盛的物產之餘,人感謝自然,並敬畏自然的神祕、莽莽生機,覺察自然生命力直接顯現於眼前。慶典狂歡的出神忘我狀態之中,人類既覺與他人合一,亦覺自己與自然同體合一,並且覺察自己是自然世界中能夠享受自然,又能夠覺察意識自然之生命的存在。自己是神祇的子民。
祭典歡愉的社群精神,被視作絕對精神之顯現。人類進一步,更覺得絕對精神其實具體化作與祭人群。擬人化宗教視神作人之理想化、典型化,發展至此,就在與祭的人群中,發現活生生、理想化的人,視人群中的少年英雄作神之化身,視運動會優勝者作神之化身。換言之,這時期希臘人以「人」作偶像,視「人」為活生生的藝術品(The Living Work of Art)。
3. 精神性藝術品
所謂精神性藝術(The Spiritual Work of Art),黑格爾認為乃是呈現在代表人類意識、心靈的語言之中的神祇,換言之,即史詩、悲劇、喜劇中的神祇,詩人乃是種種擬人化神祇的塑造者。雕刻家塑製的神像若果僅只是人體的理想化、典型化,史詩、悲劇中,透過詩人、劇作家的吟唱、語言,神祇產生了行動、思想、見解。這些行動、見解,卻充分表達出某種理想化、典型化的心靈、精神活動。值得注意的是,史詩、悲劇雖則塑造神祇,描述的主角卻基本上是人間的英雄人物;神祇,僅只是背後操縱的力量。視英雄作神化、理想化的人,承襲的是前面所謂活生生的藝術品的理念。
(1)史詩
史詩,如荷馬的《伊里亞德》(The Iliad)、《奧德賽》(The Odyssey)等,詠唱的,基本上是如阿加曼農(Agamemnon)、阿基里斯等英雄事蹟,黑格爾稱英雄乃是平常人類(如吟遊詩人)與絕對精神之中介,理由是,詩人藉英雄事蹟,窺見諸神蹤跡。英雄,卻又是尋常詩人的心靈產品。
黑格爾卻又指出,史詩塑造的英雄世界,含蘊著種種矛盾、弔詭。首先,史詩詠誦英雄行動,即是人類行動力之理想化。然而,進行種種戰爭、衛土行動的英雄,事實上,不是自己行動的掌控者。天上諸神,宰制著英雄的和、戰。故而,偉大的名將大帝,僅只是無力的人偶。然而,能主宰英雄命運的神祇,卻又欠乏能在現實世界中有所行動的血肉之軀。
於是,有主宰行動之力者不能行動,能行動者又欠乏主宰力,形成第一種矛盾。其次,諸神是普遍同一的絕對精神分裂、形成的個別化神祇。個別化,令致普遍精神擁具了個性、具體的特質。然而,諸神的對立、爭鬥,卻又傾覆了絕對精神的普遍性。於是,衍生了保持普遍性的絕對精神,是空洞、欠乏個性、特質的絕對精神,擁具個性,卻又往往淪失了普遍性。
(2)悲劇
史詩是詩人口述自己想像中所呈現的英雄人物。英雄人物雖則具備了行動力,史詩中,英雄人物卻絕少直接表白自己行動的動機,因為英雄人物基本上是諸神的棋子,促使英雄進行某類行為的,是天上諸神,而非英雄人物自己。黑格爾指稱,希臘悲劇中,英雄人物卻會站立在舞臺之上,向觀眾表達自己行動的理由。
悲劇英雄如此做,基本理由是,希臘宗教發展至這個階段,不僅只視英雄作活生生的神,即絕對精神之具體化表現,並且視英雄作具備內在精神之存在,即既有自我意識,又知道自己行為的理由,與史詩中僅只具備行動力的軀體完全不同。換言之,悲劇英雄是具有精神性的人神。
黑格爾指出,悲劇英雄是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知道自己的權利、目標,自己特有的力量、意志並且能夠自我肯定的人。然而,悲劇英雄之所以衍生悲劇,理由卻又在悲劇英雄對自己的命運,僅只具備了似是而非的知識,自己所知解的命運,往往與自己真正的命運,截然二樣;對自己本質的了解,往往又與真正的自己,全然對立。故而,悲劇英雄遵照自己所知的真理、法則、目標行事,結果,越做正確的抉擇,越發生嚴重錯誤,越要逃離災劫,越步入災劫之中。
導致悲劇英雄陷入如此尷尬情狀,理由是悲劇英雄乃是物質化之絕對精神,個別化之普遍意志、有限化之無限精神。故而,悲劇英雄按照理性作抉擇,卻不知理性之下,有更深沉的肉體、自然的規約。「人間法則」(Human Laws)之外,有「神聖法則」(Divine Laws)。強調個別意志,做成與普遍意志對立;肯定片面真理,恰正無法獲致全面知識。悲劇英雄既然站在個人主觀立場之上解說神諭,往往將神諭作全然相背反之解讀,形成諸神常常有兩面之辭的特性。
黑格爾指稱,悲劇中占重要位置的「合唱團」(Chorus),代表旁觀英雄行徑的群眾。作為群體,具備全觀視野,洞察了正、反兩面的真理,個別精神與普遍精神之間的矛盾。然而,作為旁觀的群眾,「合唱團」又完全欠乏行動的力量。目睹悲劇英雄在個人意志及偏頗的知識促動之下,步上錯誤的途徑,無力阻止,僅只徒勞地表示驚懼。
悲劇中呈現「神聖法則」與「人間法則」衝突、個別意志與普遍意志衝突,以及表面真理與內在真理衝突。唯一能調解衝突、對立的,是普遍法則代表著的天神宙斯。悲劇發展到末期,出現了宙斯不斷介入、主宰一切的情狀。發展至此,悲劇開始沒落,轉化作喜劇。
黑格爾認為,導致悲劇朽敗的基本原因是信任淪喪之後,對宇宙間事物滋生的懷疑、嘲諷的情緒。
悲劇中神諭的雙面性,令致悲劇英雄喪失信任感。悲劇英雄錯誤的認知,導致對自己認知能力失去信心。宙斯介入,悲劇英雄亦體認及自己的不能自主。悲劇英雄痛切察覺自己僅只是戴上英雄面具的小人物,神諭是謊言,一切是一場鬧劇,悲劇的肅穆虔敬、高貴尊嚴情操完全淪失,悲劇時代也就此終結。
(3)喜劇
人類在悲劇時代末期,懷疑而衍生批判,批判而發生嘲笑、諷刺。喜劇乃是人類意識發展成熟的狀況下,衍生的對真理、命運,以及對自己的行為的嘲笑、諷刺的劇種。喜劇時代,希臘的擬人化神祇,已朽敗為普通的凡人。
(三)啟示宗教
希臘藝術性宗教發展至喜劇階段,宗教的嚴肅虔誠的情操全然淪喪的情狀之下,「神」基本上已經死亡。人類戲謔嘲諷,自喜其批判能力之餘,也面對一個諸神死亡的虛無世界,衍生高度不快樂的心情。作為一種啟示宗教(The Revealed Religion)的基督教,恰正在羅馬帝國時代,希臘宗教衰落的狀況之下興起。
黑格爾稱基督教作啟示宗教,因為基督教中,絕對精神才正式對人類揭示、啟示其真正面目,故稱作「啟示宗教」。黑格爾亦視啟示宗教作人類宗教活動之最高發展。下面,按照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所論,分項談談啟示宗教的特質。
1. 道成肉身
視絕對精神作理想化的人類的希臘宗教沒落之後,絕對精神再也不能透過任何媒介——例如自然現象、人類——展示自己,僅只能直接將自己揭示出來。然而,非物質性的絕對精神既不能被知覺,基督教就有「道成肉身」的說法,即絕對精神(上帝,聖父)降生(自我異化)作耶穌(人子,聖子)。上帝於是用完全可知覺、直接可觸摸的形象,展示自己。聖靈(完美的全知全善意識),則是聖父、聖子共有的特質。故而,基督教的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實際上代表絕對精神三個面向。
耶穌與希臘時代神祇截然兩樣之處在於,希臘神祇存在於詩人、藝術家的想像之中,耶穌卻是歷史中真實存在的人物。然而,絕對精神既然是非物質性本體,實有的耶穌——人類眼中出現的上帝——卻正是絕對精神的反面性存在。黑格爾指稱,基督教為著顯示耶穌與真正的人、事具有不同之處,就以歷史之過去性、事蹟之遠方性,或耶穌在遙遠的未來會再臨人間等等,表示並非目前的人、事。
然而,時、空之距離乃不足以取消其實有性。故而,猶如異端祭禮中的犧牲活動,象徵神的動植物必須焚化,耶穌亦必須犧牲在十字架上。「死亡」令到耶穌自一個實有的人,回歸瀰漫在信眾社群中的基督精神。耶穌生、死歷程,亦是人類典型以圖象化方式,解讀絕對精神由異化至回歸自我的歷程。
2. 失樂園、善與惡
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申論啟示宗教的部分中,亦談論了基督教義中兩個重要概念:即失樂園,及善、惡問題。黑格爾指稱,伊甸園中的亞當、夏娃,完全未發展出自己個人的意識、知覺,處於一種無惡無善之純真無邪狀況。惡、罪、或「墮落」(Fallen,即所謂失樂園),是由人類在上帝的意識之外,發展出自己的意識、主體。
用圖象化語言說,即所謂「吃了智慧果」。人類發展出自己的意識,就是與上帝精神疏離,甚至成為上帝精神之外的他者,與上帝對立。若果上帝是真、善,與善疏離、對立,也就是罪惡的萌生,故而,「原罪」源生於人類意識的誕生。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現代西洋哲學史:尋索現代性之起源、發展及困境(上、中、下)【附典藏書盒】》,聯經出版
作者:蔡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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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思想最蓬勃變動的時期。人類思想自宗教神本轉成世俗人本;並開始強調理性及對自我主體性的肯定,確立了追求建構「自由民主」體制之精神。而對於世界的「解魅」,從自然規範的承受者轉變為駕馭者,更為工業革命的思想奠基。這是「文化現代性」發展的時代,一切欣欣向榮,人們對於外來刺激抱著期許與進步的期待。
隨著時代演進,文化現代性的內涵在發展的過程中也發生了質變,由古典的「本體性理性」切換為「工具理性」,同時以實用性的探索取代了求真求善的特性。然而追求主體性的建立,反而成了個體與全體的分裂,尤其在文化現代性發展下所滋生的產物──資本主義,默默迫使人類成為生產大軍中的一員。現代性的初衷,人類對自我的探索與追求,卻反而導致人類成為機器與市場的附庸。
「現代哲學」的反思,迄今猶是學界爭論不休的問題。蔡美麗教授傾盡畢生智識,濃縮淬鍊出此通達古今、脈絡相承的巨作《現代西洋哲學史》。本書概括討論西方現代文化的特質,藉由三十多位哲學家的思想,其哲學理論如何催生文化現代性,引導衍變、發展乃至產生的危機、困境,進而思索西方現代文化的出口。於四百多年的哲學思想發展中,歸納評析西方現代文化的基本概念之演化過程,並試圖探究挖掘出潛藏在這些概念下,西方現代文化面臨的岌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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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